Jo

别问,世事无常

红眼睛

*带卡

*花吐も病的梗,叫我跟风狗

*可以看做夏夜晚风的番外?

*复健中,随便看看吧

【诶?预览中好像看不到播放器,反正配合食用的BGM是《红眼睛》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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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就想不起,而后来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业已全部遗忘。

 

 

 

最初只是胃部与喉咙的不适,大脑浑浑噩噩,全身乏力,直至某天晚饭前,胃部突然痉挛并且愈演愈重,与此同时,喉咙像有团棉絮堵着,又干又痒,痛苦到无法忍耐,张开了嘴以为只是像从前那样干呕,结果竟吐出一朵朵红色小花,那些零碎的虎耳海棠盖满整个水池底部。

 

艳红的花朵似乎生长出了嘴巴同声带,不然为什么会听到议论和争吵和呼救和最后的告别。

 

 

时年未满十七岁的案山子竟患了失眠症,他手里还攥着几朵虎耳海棠,席地而坐,双臂环绕屈起的双腿,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的月全食。少年仍旧瘦弱,脊背却挺拔似缓慢生长的针叶松,头发有些长了,软塌塌的耷拉在耳边,虽说还在生长期,两者搭配起来却也有些刚柔并济的意味。

片刻之后,紧握的右手一点一点松开,他看着被揉烂的花瓣像一滩烂泥烂在手心,揉搓出的汁液染红了手掌,慢慢地,从指间开始延伸到肩线、蝴蝶骨,再到尾椎,直至整个人都止不住在发抖,而总是半睁的眼睛因为彻夜失眠熬得通红。案山子眨了眨眼,试图湿润酸涩的眼球,可是这酸涩像生了根,连带鼻腔深处都酸到发痛。

 

奇怪,明明都这么难受了怎么还是哭不出来。

 

泪腺不发达这件事真是糟糕啊。

 

 

 案山子开始认真思考如果这个白痴吊车尾再跟他哭哭啼啼下去就一脚踹死他好了,抬眼看着阴郁的天空,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倏忽飞过几只鸟,在头顶盘旋一阵随之又离去,他们待在墓地不远的森林里,等着波风皆人。

 

“还有完没完了吊车尾。”

白头发的小个子背抵着树干,他盘膝而坐,闭上眼睛默背乘法口诀——长期吃亏下来,案山子发现只有放置play才能屏蔽那个精神污染源。早年间与内轮带人初识之时,一旦碰见他这哭鼻子的毛病,总是会嘲笑讽刺一番,而内轮家的小豆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口齿不清和案山子嚷嚷,可说又说不过,眼看着案山子一张嘴吧嗒不停,然后陷入恶性循环。次数多了案山子也烦,一见他哭就后脑勺抽抽疼,就想说点儿什么好让他闭嘴,但一想到张嘴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后来索性不理,让这爱哭鬼一个人哭去好了,自己便躲在几米远的地方背课文,背公式,背单词,背得没什么可背的时候,只能背乘法口诀了。

 

“你……你知道什么!”

带人胡乱拿袖子蹭脸,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

“我知道你是个哭包。”

头顶上的虎耳海棠飘下几朵,正巧落在案山子手心里,他捏着花瓣举起来放在眼前,视觉差的原因,那小花竟和带人圆鼓鼓的脸颊一般大小,连他哭得红通通的鼻尖都是一样颜色。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抓住了尾巴尖,摊开手看却被吓了一跳——内轮带人瘪嘴哭鼻子的模样也不是太讨厌。

 

“这是什么?”带人蹭到案山子跟前,捏起他手里的细碎花朵。

“海棠,虎耳海棠。”

 

小男孩这种生物太奇怪,前一刻还在为了死去的人而哭,下一秒就被兽耳一样的花夺去注意力。他们并肩而坐,从案山子的角度只能看见带人的右脸,过度擦拭的眼角肌肤满是红印,歪七扭八的泪痕一直延伸到下巴,风把那些细碎的留海吹得乱糟糟,扫过眼睛时带人会抬手赶走它们。

 

头发是长长了吧。

 

回去记得跟凛说——还是不说了,吊车尾自己把头发剪成狗啃一样倒挺好笑的。

 

“老师说人死了埋到土里会长出草,开出花,真有这回事吗?”

带人鼓起腮吹跑捏在手上的花,视线跟随升起又坠落的红色,最后回到手心,勾起指尖一点一点蹭着海棠留下的花汁。案山子本想按以前那样说些嘲讽智商的话,可到了嘴边却被搁置下了,他咬着下唇,竟然开始认真思考问题的答案,能不能开花他倒不知道,只知道尸体会渐渐腐烂,血肉被分解,徒留白骨一具——不会说话不会笑的白骨,而被白骨抛弃的人或许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或许变得无所谓然后苟活在世。思索了半晌,案山子还是选择把实话咽回肚子里,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哄小孩儿的话你也信,没脑子。

 

“你——”

“就算开花也不会开在你这吊车尾的坟头。”

“那你的坟头肯定连草都不生!”

又来,偏偏凛和老师不在。

“要打架吗吊车尾。”

“来啊来啊,怕你不成。”

“……无聊,有时间去练练你那小猫小狗都打不过的格斗术好吗,当心下一个躺在那边的就是你。”

摆好架势的带人被案山子几句话噎住,他瞪大眼睛抿着嘴,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死有什么好怕的,就怕不知为什么活。

 

迅速收缩的瞳孔,凭空吹起的风,眼前少年磕绊的话语,案山子向来聪明的大脑突然处理不来这些信息了,一瞬间想到太多,却又觉得一片空白,他白绒绒的脑袋歪了几个角度,像听不懂命令的小狗,可是案山子漆黑漆黑的眼睛并不可爱。

好半天,才慢悠悠开口:“不知为何死难道不是最可怕的吗?”

 

遮盖住双眼的树荫竟似是遮盖了全身,所以才看不到他说这句话的神情,看不到他当时所看见的,唯一能触摸的话语也因尚未知情的年岁而未曾听懂每一个字。

 

 

 

 

又来了,简直厌恶到令人发指。案山子恨不得把整锅饭塞进胃里,好抑制不断翻涌的恶心,然而连第一口饭都没夹起,便扔下碗筷捂着嘴疾步走向洗手池,仅仅几米的距离都等不到,那些花瓣像长了腿一样从指缝间掉落,啪嗒啪嗒摔在地上,从饭厅到卫生间开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他背靠着池壁慢慢向下滑,下巴抬起了一些角度,像濒死的鱼大口喘气。

 

对于这稀奇古怪的病毫无头绪,跟皆人老师隐约提过一次,而皆人只是劝案山子别想太多,毕竟往后的日子才是重要,后来再去想老师当时的话暗示已经太明显了,怎么那会儿就没想通呢,可是这种病也不是靠想通就能好的啊。

 

天色再度暗下之时,案山子才慢慢坐起身,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而已,冷的热的都无所谓。这样想着,案山子如同机器人一口一口重复吞咽的动作,可是完全不清楚吃进嘴里的味道,不禁又想到要是换做吊车尾,免不了大呼小叫跟他嚷嚷这还是人吃的东西吗,然后会气急败坏去厨房重新来做。

 

也许是记事起就是孤独一人生活,带人已经学会做出不算难吃的饭菜,相比之下案山子经常在尝试过后干脆甩手叫外卖,好不容易能抓住案山子的弱点,带人得意的像抓了鸡的黄鼠狼,即使外出任务,但凡碰上饭点绝对会拿出来念叨几句。开始还会反讽回去,时间长了,案山子实在懒得理他,低头专心吃饭,全当带人是空气——场景很熟悉吧,而这些一成不变的日子几乎充斥从六岁到十五岁所有的时间。

当习惯了一个人如此长久的存在,假若突然行至断点,那么断点之后该如何去过活呢?案山子以为经历过父亲去世,再次面对的话就不会茫然无措,可是现实总是打脸打得毫不留情。

 

 

 

少年死亡之时正值盛夏,山间吹来的风却凉到骨子里,连嘴唇都发抖着。

 

谷底那片针松似是灰绿色的怪兽之口,已经做好准备吞噬山壁上的少年。练习时,和解时,以及很多时候碰触过无数次的双手正在失去体温,案山子比谁都清楚就算将带人拖拽上来他也是活不了的,然而执念太重,即便是带人自己都劝他放弃,紧握的手还是不愿松开。何时变得这样在乎身外之物了,大概是听到肯定父亲的话语,又或者是明白另一种观念,也有可能就是那天在墓园之外,并肩坐在海棠树底下的时候,带人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尖,小小的红色花朵留在他手心里的汁液,和血肉透过皮肤呈现出的温热的浅红色融为一体,那么多那么多虎耳海棠落在肩上,落在脚下,他和带人说着毫无意义的琐事,时间变得温柔且漫长,像是永远不会前进一样。

 

啊啊,为什么不能倒回呢,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支,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话啊。

 

“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不知为何而死才是最可怕的,现在,我知道我死去的缘由,那么这就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吧。”

 

“只是,只是我唯一害怕的是……”

 

“算了,就此别过吧案山子,好好替我看清未来。”

 

 

 

松开的手是脑子里终于断掉的弦,案山子听见咔嚓一声响,他看着双手残留的血变成虎耳海棠,从指间一跃而下,落满了带人的尸体,刺眼的红色刺得眼睛生疼。以致他后来时常以为从嘴里吐出的不是花,是同伴溅满自己全身的鲜血。

 

 

 

总算挨到天亮,下元节已经过去很久,墓园冷清得很,看守人将落叶聚成堆点燃,案山子路过时免不了闻到刺鼻的灰烬味,他提了提口罩,慢慢向路尽头处走去。例行的吊唁已经成为新的习惯,倒不是非这么做不可,只是变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像吃饭喝水一样。换上还未绽放的陆莲,案山子思索着等冬天到了要不要剪一枝白梅,反正不管什么花都很衬凛的,那样温柔可爱的女孩子,让人想把所有花都送给她。

 

“我走了,明天见。”

 

还有一个埋葬在几米开外——说是埋葬,不过就是个衣冠冢,墓碑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记起以前关于坟头会否开花的争议,案山子突然笑出声,真要长植物也是因为有尸骨存在,你连尸骨都不在这儿,倒真成了开不出花的坟头。还有那天落在手心的虎耳海棠竟也一并想起,他望了望那个方向,迈开的脚又收起,然后转身原路返回。

 

像是在逃避刚才一瞬间开遍脑海的花朵,快到墓园门口时已经变成小跑,预料中的胃部一阵恶心,还没拐过街角就吐出了海棠花,数量逐渐增加,连同不断翻涌的难受成倍增长,有意思的是到这会儿还能去想自己的胃里是不是长了一棵海棠树,不然这花怎么跟吐不完似的,随时随地都能哇啦哇啦吐出来这么多。过了好半天,案山子才慢慢缓过来,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零零碎碎的花,多讽刺,明明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却能呕吐出海棠花。伸手去触碰,指尖传来温热和软绵绵的触感,像练习完毕和解时握住的手掌,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骨骼捏起来感觉轻飘飘的,手心已长出薄茧,略微粗糙,会刺得有些发痒,而让人烦躁的是似乎永不会降下来的温度,就像他那个人一样,即便生在黑暗也成为了案山子后来那些独自过活时日的一缕光。

 

案山子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他低头看着地上一片艳红,又开始琢磨这病的来龙去脉。夏季快结束的时候是带人的忌日,那天案山子一反常态没有去墓地,而是来到带人死亡的山谷。他站在公路边,就那样一动不动盯着谷底某处。

 

那时候在想什么呢?似乎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能记起来的只有长长的头发刺到眼睛里,又痒又痛,抬手揉了半天,再睁开眼时视线一片模糊,对了,当时被揉得隐隐作痛的右眼的确是模糊的,但左眼却能够看得很清楚,奇怪吧,如果有一只眼看不清,那么另一只眼视力再好,看见物体的清楚程度也会打对折,毕竟是一对眼睛嘛,可那天就是这样奇怪——一边能看见,一边看不见,然后,一株盛放的海棠就跳进能看见的眼睛里,连树梢都开满花朵,烧红似的颜色在针松林里特别明显。还在惊讶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海棠,右眼的视力已经恢复,而再去找时哪里有什么海棠,只有灰绿色的针松。案山子扒着路边的围栏,探了能有半个身子出去,从近到远来回搜寻了几遍都没能找见。

不可能看错的,那的确是海棠,可是这明明不是该开放的时候。不不不,问题应该是这里怎么会有海棠树才对吧,这地方来过几百回了,要是真种了那种树应该早就会看见的,而不是到今天才会知道。

 

心里面像打鼓似的,身后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逐渐隐去,耳边徒留风声,那天和带人并肩坐在树下的场景充斥在脑子里——带人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带人一边擦鼻涕一边蹭过来的样子,带人手心里海棠留下的浅红色汁液,还有他那么多那么多在当时听起来只觉烦的废话,而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类总是对逝去之物充满怀念,总是在想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如果当时我那样做,那结果一定大为不同,可是时间不能倒回,所有都只不过是想想,而在日复一日的妄想中时间慢慢前进,直至某天睁开眼突然就想不起所懊悔之事,用不了多久,消失的人和物就真的消失了。

 

所以,悔恨也好,痛苦也罢,直至终于忘记带人那一天到来之前,案山子想,就这么一直痛苦下去吧,或许这样能让忘记之日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只是不知道那家伙是否也心有不甘,好不容易能好好说话了呢,好不容易——

 

“案山子!”

 

好不容易想好好叫一回你的名字。

 

 

“怎么了,不舒服吗?”

 

待看清来人才发现是同期的凯和明日间,脚跟前那堆小花早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案山子弯腰捡起几朵攥在手心,回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才是……出事了?”

往常的话隔很远就能听见凯咋咋呼呼,而明日间也总是插着口袋一副闲散的样子,但他们二人此刻抿紧嘴唇,面色不佳。

“很糟糕的事情。”

 

 

作为一个在黑暗中生存之人的基本素养是什么呢?没有感情,没有过去与将来,随时为组织赴死,从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案山子大概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即便十三岁的内轮带人灌输给他另一种观念,但是要做选择的话,案山子可能还是会选组织,所以很多时候都在想,这样不知为何而活的一生过得真是荒唐啊,像谷底的针松,就算枯萎不败又如何,直至死去都没有色彩,他看着楼下满街道的海棠树,想起开花时漂亮的红色,心里便生出那么一点点羡慕,可也终归是羡慕,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能帮他修改的人早就不在,现在他惟一的慰藉怕是只有那人留下的只言片语。

 

案山子强压下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刚才呕吐出的花朵还堆在水池里,他侧过头瞥了一眼那边,又看向镜子中面无表情的自己,良久,才扯起嘴角摆出一个还算是微笑的样子。被沾湿的鬓角紧贴脸侧,刘海变成几缕,毫无生气耷拉下来,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自从患上这种莫名其妙的病就再也没睡好过,本就没精打采的眼睛更是变得红通通。

 

红通通的,像兔子,像带人,像散落一池的虎耳海棠。

 

呐,坟头确实不会开花的,但是它在脑子里,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等到绽放之时胃部几近捏爆的疼痛,虎耳海棠便从喉咙翻涌而出,映红了这双泪腺不发达的眼睛。

 

这些事情,你当然都不知道。

 

 

 

窗外升腾的火焰伴随第一声哀嚎,看起来那么刺眼,听起来那么刺耳。火光映红了少年的面颊,连他白绒绒的头发都变成温暖的颜色,可是他漆黑的双眼毫无生气,即使倒映着红色的光。

 

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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